关键词:从纪德访苏感言观照中国现状

主题: 从纪德访苏感言观照中国现状(转载自《金陵晚报》留言)

随着巴金老人的逝世,他的“讲真话”三字或许已成绝响。但是,讲真话这种美德,却不应该随着他的凋零而消失。相反的是,这才是每一代人都应该维护的优良美德。巴金的道德勇气,令我想起另一位勇于讲真话的西方老人。
 去年我回中国,在峨眉山下拜会四川作家高缨先生。他知道我曾在苏联解体前后长期在那里生活过,故特地将他正在阅读的法国作家纪德的《访苏归来》一书相赠。直到最近我把该书细细读过之后才终于明白,作为一名资深中共党员的高缨先生,为什么要把这样一本书推介给我。

  看到了苏联的真面目

 1947年度诺贝尔文学奖得主、法国著名作家安德烈·纪德(1869-1951)最先是苏联事业的同情者,曾加入共产主义阵营。1936年6月,他应苏联政府邀请,以国宾的身份出席高尔基的葬礼,并对苏联进行为期十周的访问。
 然而,想象中的苏联与实际情况差距太大,纪德发觉自己原来陷入了乌托邦式的空想之中。于是归国之后发表《访苏归来》一书,因此掀起轩然大波。他本人也在一夜之间,由原来苏联和共产主义的友人变成“敌人”和“背叛者”。
 纪德当年已经是67岁的老人,他是怀着一颗景仰的心,到他心目中的“理想国”苏联去朝圣的。他说:“苏联对我们曾经意味着什么?不止是一个遴选的祖国,还是一个榜样、一个向导。我们所梦想的、几乎不敢期望的,但始终致力追求的却在那里发生了。”
 纪德是作为一名法共党员接受苏联作协的邀请前往访问,并应邀在高尔基盛大的葬礼上致词。当时,他与斯大林等苏共重要领导人一同站在了红场的主席台上。
 然而,为期两个月的“朝圣”之旅吹散了纪德心中萦绕在莫斯科上空的玫瑰色云团,他在苏联看到的是商品短缺,弄虚作假,官僚主义和政治迫害,是“一切降低人的价值的东西,一切减退人的智慧、信念和锐气的东西”。
 他对苏联爱之深,恨之切,感到如鲠在咽,不能不一吐为快。因此,他回国当年就写了《访苏归来》,批判苏联社会现实里的阴暗面,并指出无所不在的对领袖人物的个人崇拜“将在斯大林和人民中间划下一条可怕的不可逾越的鸿沟”。他根据自己亲身所见所闻所思,勇敢地讲了真话。
 他看到“苏联的朋友往往拒绝看坏的方面,至少拒绝承认这一方面;以致关于苏联的实话往往被人带着恨说出来,而谎言则被人带着爱说出来。”

 戳穿苏联的种种谎言

 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作家,纪德既然看到苏联表面光鲜背后的真面目,就不能说假话,而良知也不允许他保持沉默。他说:“我的作用就是揭穿谎言,我拥抱的是真理,假如党离开真理,我当即就离开党。”
 他在书中写到:“没有一个政党能够束缚我,能够阻止我去爱真理,去爱真理过于爱党。”他认为真诚之所以重要,“正因为事关大多数人和我本人的信仰。”在当时世界范围左翼思想成为主流思潮的红色年代,纪德敢冒天下之大不韪,不怕打击报复,站出来讲真话,即使到了今天,也不能不令我们对他肃然起敬。
 他在书中揭露当时苏联人的生活条件低下,许多家庭食不果腹,但他们却又十分满足,莫名其妙总要露出一种优越感,认为其他国家的人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。苏联的工人自认为他们很幸福,而不幸的是,“他们的幸福是由希望、信赖和无知构成的。”
 纪德注意到苏联宣布消灭了人剥削人的制度,但不平等现象随处可见,那些“革命的受益者”享受特权,对下属、佣人和普通劳动者,明显流露出冷漠和轻蔑。他们大力提倡自我批评但又缺乏批评精神,只准讨论人的行为是否符合党的路线和政策,而绝不可以涉及路线和政策本身。只能说好不能说坏,只能颂扬不能批评,否则就要倒霉。
 他指出,苏联一方面大谈弘扬文化,一方面又思想贫穷,作家和艺术家必须遵照党的路线创作,把群众的思想“深加工”,与之保持一致,并借助《真理报》一呼百应的气势搞臭和清除反对派。他看到的不是无产阶级掌权,而是斯大林一个人的专政。他看到的不是生机勃勃,而是死气沉沉、闭关锁国的苏联。
 纪德不忘反思自己的过去说,他多年苦读马克思主义著作,过分浸润,结果到了苏联反倒十分迷惘了。“最好的和普通的之间,相差十万八千里:特权无比美妙,而普通生活却那么低劣,或者那么糟糕。”他甚至指出,“今天在其他任何国家,哪怕在希特勒的德国,人们的思想也不会比这里更不自由、更遭受扭曲、更胆战心惊、更唯唯诺诺。”
 纪德在书中指出,人们当时谈论苏联的时候,“实话往往基于恨,假话往往出于爱”。可是他认为,“谎言,哪怕是默认的谎言,看上去倒可能显得很合时宜,坚持谎言也同样如此;但是,这正中敌人的下怀。而讲真话,讲出来再怎么令人痛心,刺伤也只能是为了治病。”

 文革以来中国没有文学巨著

 谈到苏联的文艺创作,纪德说:“大多数人,甚至包括一些最优秀分子,从不欣赏一部作品中崭新的、潜在的、令人困惑的因素,他们只欢迎已经熟悉的东西,即平庸的东西。当初有资产阶级的平庸,同样,现在有革命的平庸。”
 我相信,对于当年处于鼎盛时期的高尔基文学和马雅可夫斯基等“革命诗人”,纪德都保留着他自己的看法。
不久前,中国作家白桦来新加坡谈改革开放时期的中国文学时指出,就文学的发展规律来看,大灾大难往往是产生伟大文学作品的催生婆。可是,经历过残酷的反右斗争和“文革”的深重苦难之后,为什么中国至今仍然没有出现一部惊天动地的大作品?
 我终于在纪德的书中找到了答案。
 纪德写道:“作品中附和一种学说,哪怕附和最健全的、颠扑不破的一种学说的东西,从来不能赋予艺术作品以深层价值,并使其流传下去。作品具有深层价值并能流传下去的原因,恰恰在于它提出新的疑问,超前提出疑问,以及超前回答尚未提出的问题。”
 他说:“我十分担心,充满马克思主义精神,并借此今天获得成功的大量作品,过不了多久,就会让来接触的人闻到无法忍受的诊所味;而我认为,作品只有摆脱这种顾忌,才最有价值。……没有自由,艺术也就失去意义和价值。”
 掩卷沉思,忽然心头一亮:原来良知无所谓东方或西方,而中国目前所需要的也正是这种良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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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读完这篇文字,不禁想起蒋介石。蒋介石在1923年孙中山派他率“孙逸仙博士代表团”访问苏联以前,也曾经是一位对苏联怀有好感的国民党左派,对孙中山的联俄联共政策十分拥护,这也是孙中山对蒋十分信任的一个原因。
 1923年,蒋介石曾奉孙中山委派,率沈定一、张太雷、王登云等组成“孙逸仙博士代表团”对苏联进行了三个月的访问。在苏联期间,他们受到了苏联党、政、军各界的热情接待,然而蒋介石在苏联考察的结果,却对苏联的状况十分失望,从对苏联有好感转变为一个对苏维埃制度极端敌视的人。他在回忆录里写道:
 “在这三个月的期间,我们曾对苏俄党务、军事和政治各方面,考察其组织,参观其设备,并听取其负责者对于实况的说明。……我们又参加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的会议。我在会议时,说明中国国民党以三民主义为革命的最高目标,自信其在两三年内必有成功的把握,并指出共产国际对于中国革命的实际情形及实际工作,还有隔膜,希望其国际共党干部多到中国来考察。当我回国的前夕,乃接到他共产国际对我中国国民党的决议文,观其论调,对中国国民革命没有真切的认识,而其对中国社会,强分阶级,讲求斗争,他对付革命友人的策略,反而比他对付革命敌人的策略为多,殊不胜其慨叹……
 我参观他各级苏维埃讨论与决议情形,并与其党政要员谈话之间,无形中察觉其各部分,无论在社会中间,或是俄共中间的斗争,正是公开的与非公开的进行着,而且更认识了苏维埃政治制度,乃是专制和恐怖的组织;与我们中国国民党的三民主义的政治制度,是根本不能相容的。……
 俄共的领导者,对于我们代表团的参观和考察,无论其党政军各方面,到处都表示热烈欢迎,并恳切接待。但是我和他们商谈中俄之间的问题,而涉及其苏俄利害有关的时候,他们的态度便立刻转变了。……我与苏俄党政负责者谈到外蒙古问题,立刻发现他们对于外蒙古绝对没有放弃其侵略的野心,这一点不只使我感到十分失望,而亦是使我充分了解其苏俄所谓援助中国独立自由的诚意所在。”
  蒋介石曾将他对苏联的考察印象向孙中山作了汇报,但孙中山“认为我对于中俄将来的关系,未免顾虑过甚,更不适于当时革命现实的环境。国父深信并言此时只有使中国共党分子能在本党领导之下,受本党统一指挥,才可防制其制造阶级斗争,来妨碍我国民革命进行。如我们北伐军事一旦胜利,三民主义就可如期实行。到那时候,纵使共党要想破坏我们国民革命,亦势所不能了。何况苏俄对中国革命,只承认本党为唯一领导革命的政党,并力劝其共产党员加入本党,服从领导,而又不否认中国并无实行其共产主义的可能呢?故仍坚持其联俄容共的决策。”


留言人:范方镇 (2006-04-10 10:53:4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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